中关村15楼
撰文 | 老 多
责编 | 陈晓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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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6月老多写过一篇《中关村15楼的六位科学家》,这篇文章最后落在赵伯伯,赵九章先生家。老多最后是这样写的:
今天,趁着北京市政府把中关村曾经住过这些科学家的13,14,15楼,确定为历史建筑予以保留的机会,老多接着写个续篇。
15楼还住过更多的科学家,上一篇写的只是第一个门洞住的六位科学家。住在15楼的科学家伯伯老多不是都熟悉,有些甚至不认识,老多就把认识的写出来。无论认识不认识,熟悉不熟悉,老多讲的故事都是上世纪50-70年代,在小老多眼里看到的,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生活琐事。不过从这些琐事中还是像上次说的那样,可以感觉到一点平和,感觉到一点书香。
咱们先去拜访第二个门洞。
中关村15楼是个L型的楼,老多家住的第一个门洞在最西边,中间是第二个门洞,然后拐个弯楼东边是第三个门洞。
第二个门洞从西边数一层第一家113号(就是我们家隔壁),住的是地球物理学家、地震学家傅承义,傅伯伯家。百度上傅伯伯的词条是这样的:傅承义(1909年10月7日—2000年1月8日),福建福州闽侯人,地球物理学家,中国科学院院士,中国科学院地球物理研究所一级研究员、名誉所长。傅承义主要从事固体地球物理学、地震学和地球物理勘探研究,包括地震体波、面波、首波、地震射线及地震成因的理论等研究。
除了这些,最近听陈运泰院士说才知道,傅伯伯也是美国著名地震学家谷登堡(Beno Gutenberg)先生的学生。老多爸爸算是谷登堡先生第一个中国学生,傅伯伯应该是第二个。
傅伯伯家有两个小孩儿,一个是男孩儿,另外一个也是。一个比老多大四岁左右,一个比老多大一岁。因为老多爸爸和傅伯伯都是中科院地球物理所的同事,所以我们两家特别熟,孩子之间像亲兄弟。他们家比我们先买的电视,老多有时候晚上就跑傅伯伯家去蹭电视,饿了就跑饭厅的橱柜里偷馒头吃。
傅伯伯浓眉大眼,样子多少有点像周总理。老多小时候楼里的科学家伯伯们大约都是五十多岁的人,他们都很儒雅,穿的虽然都是很普通的蓝布衣服,却很整洁,白布衬衫熨烫得平平的(那时候每个星期天早上,普兰德洗染店的人都会在傅伯伯家外面支上小桌子收活,其他伯伯家不知道,老多爸爸每星期都会把几件已经补了补丁的衬衫拿去熨烫)。老多生性胆小,见着伯伯伯母心里会比较紧张,但是在我这个胆小的小豆包眼里,无论傅伯伯,赵(九章)伯伯,顾(功旭)伯伯,王(淦昌)伯伯,还有各位伯母等等,他们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样子。傅伯伯除了笑眯眯,从一些事情又可以看出傅伯伯是个特别风趣的人。记得在星期天的傍晚,几个伯伯和伯母会聚在傅伯伯家门洞前聊天,总能听到传来傅伯伯谈笑风生的欢笑声。傅伯伯好像很喜欢相声,当时的相声是侯宝林先生讲的,和现在的不一样。傅伯伯是福建人,但是他普通话说的最好,应该是15楼所有科学家里说的最好的,估计就是听相声听的。
还有件事感觉傅伯伯挺会玩。记得有一次我们两家一起去北戴河,当时科学院每年可以安排科学家去北戴河疗养大概一周。在北戴河我们都在海里游泳,过了一两天傅伯伯说他可以仰面朝天漂在水上,大家听了都想学,他就教人家。结果没几个人能漂起来,老多爸爸不知怎么却学会了,学会以后老多爸爸每天漂在水上乐此不彼。
还有个趣事。老多爸爸和傅伯伯都是地球物理学家也是地震学家。1976年唐山地震以后,中关村到处都搭地震棚,但是老多家和傅伯伯一直都没有搭。搭了地震棚的,开始大家都不敢回家,晚上睡在地震棚里。时间长了,老睡地震棚也难受,想回家睡又害怕。怎么办?于是他们就跑来看老多爸爸和傅伯伯两个老神仙如何。他们看这两家人没有什么事儿,于是就安安心心回家睡觉了。
现在上楼,去213号。213号住的是中国著名地球物理学家,地磁学家陈宗器先生。百度上是这样介绍陈伯伯的:“陈宗器(1898-1960,英文名Packer C. Chen)字步清,号伯簋,又号君衡、道衡,浙江新昌人……1943年任中央研究院气象所研究员。解放后任中国科学院办公厅副主任、地球物理所副所长。他是我国地磁学的奠基人。”
“1929年夏至1934年夏的5年内,陈宗器在内蒙古、祁连山、柴达木、新疆等沙海连天、荒无人烟、极为艰苦的地区,完成了这一地区举世瞩目的综合科学考察任务,开辟了我国西北荒原地球科学事业。”研究地磁学是要穷山峻岭的,所以陈伯伯一生工作辛劳,1960年陈伯伯估计就是因为劳累过度去世了,那时老多才7岁。但是陈伯伯家和我们家很熟,陈伯伯是1920年-1925年,老多爸爸是1921-1926年东南大学物理系读书的同窗。记得小时候大家都非常尊重陈师母。另外陈伯伯家有两位少爷小姐和老多是小盆友,陈伯伯的儿子女儿,他们虽然比老多大很多,也很亲近。
陈伯伯是1930年代,由瑞典著名科学家斯文·赫定(Sven Hedin)组织的西北考察团的中国成员之一,是第一个进入罗布泊的中国现代科学家。陈伯伯的儿子陈斯文,就是陈伯伯为纪念和斯文·赫定的友谊给孩子起的名字(陈斯文是新一代的地磁学家,现在也已经八十岁左右的人了),女儿陈雅丹,是为发现西北特殊地貌雅丹地貌给女儿起的名字(陈雅丹是很著名的版画家,清华美院教授,是第一个上南极的中国女画家)。
在老多爸爸的日记里看到,陈伯伯和老多爸爸在重庆时就一起工作了,那时陈伯伯的中研院气象所和老多爸爸的地质调查所都在重庆北碚。听老多哥哥说,他们和陈斯文哥哥小时候在一起玩,所以我们两家一直比较熟。老多自己和陈伯伯家的渊源则是因为两位小盆友了,他们就是陈伯伯家的小少爷(外孙)和小美眉(外孙女)。小少爷和老多是中关村小学的同班同学,所以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家玩。小少爷橡皮泥玩得特别棒,他可以用几团橡皮泥和军旗子,组成一个全副武装的部队。每个军旗子配一支步枪,一小队军旗子还配一门野战炮(步枪和野战炮做的特别像),然后分成红蓝两军(军旗子的颜色为红蓝色)进行阵地战。就这样我们一起度过了快乐的童年——从1956-1969年。1969年小少爷去了黑龙江兵团,老多去了云南兵团。后来小少爷还当了坦克兵,圆了橡皮泥的梦,退休前是个单板机专家,抄袭微软的单板机,差点被微软请去喝茶(这是玩笑)。小美眉是中青报资深记者。
继续爬楼梯,来到313号,这里住的是中国著名化学家柳大纲,柳伯伯家。百度是如此介绍:“柳大纲(1904年2月8日-1991年9月14日),字纪如,江苏仪征人,无机化学和物理化学家、中国分子光谱研究先驱者、中国盐湖化学奠基人,中国科学院院士,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名誉所长,中国科学院青海盐湖研究所名誉所长。”
因为柳伯伯家的儿女比老多大很多,所以跟他们家不太熟悉。不过这几年读书发现,柳伯伯和老多爸爸还有一段渊源。前几年有一部写叶企孙先生的书《最后的大师》。在这部书里作者在讲到叶企孙先生1924年在东南大学物理系教书的时候,他这样写道:“关于他这段教学实践获得成功的最有力证明,就是后来成为化学家的柳大纲和地球物理学家李善邦,因为深得叶企孙真传而学业大进,‘他们因功课学得好,给叶企孙留下很深的印象’。”从作者这段描述可以知道,老多爸爸和313号的柳伯伯还有213号的陈伯伯,都是叶企孙教授的同门弟子。
柳大纲先生文革前是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所长。柳伯伯的儿子柳怀祖是个大哥哥,老多小时候不认识他。后来因为他和蔡邦华先生(前面六位科学家的文章里有蔡伯伯的故事)的儿子蔡恒胜,搜集整理关于13,14,15楼科学家故事的时候,认识了柳大哥,他在中科院院部工作。后来我们三个楼的第二代一起出了一本书《中关村回忆》。
故事还没有完,过两天继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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